万雪妮 编译

【文献来源】Scott Radnitz, “Who Cares about Conspiracy Theories? Evidence From a New Survey in Georgia and Kazakhstan,”PONARS Eurasia Policy Memo,No. 499, 2017.

一、研究背景

自乌克兰危机以来，政治评论家们已经注意到民众对欧亚国家所发生事件的理解存在分歧，这取决于人们是从“东方”(主要来自俄罗斯)还是“西方”(主要指美国和欧洲的既定媒体来源)获取新闻。这种信息鸿沟的一个方面被认为主要困扰着亲俄的一方，那就是阴谋论。民意测验和轶事表明，俄罗斯公众在很大程度上接受阴谋论，比如亲欧盟的示威活动是一场“政变”、美国支持乌克兰所谓的“法西斯分子”，以及更普遍地说，西方支持推翻欧亚地区国家政府的“革命”。

然而，欧亚国家的民众被认为不仅在这些有争议的地缘政治问题上容易受到阴谋论的影响，在更普遍的情况下也是如此。例如，45%的俄罗斯人同意“世界是由某种支配性的实体操纵的，它操纵着全球的政府。”

本文使用原始调查来了解俄罗斯周边两个国家的阴谋论的起源: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它表明许多阴谋论被广泛采信。然而，人们生活的国家却有所不同:西方学界认为的所谓“民主国家”格鲁吉亚的民众通常比哈萨克斯坦的民众更相信阴谋论，但当“坏人”是俄罗斯的敌人时，哈萨克斯坦人则更信阴谋论。

二、研究问题与研究设计

本文的研究问题是：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的民众谁更相信阴谋论？作者强调了三个可能影响相信阴谋论的因素:政权类型、地缘政治取向（geopolitical orientation）和俄罗斯媒体曝光度。作者在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进行了调查，这两个国家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不同：首先，在西方研究者看来，格鲁吉亚是一个有“缺陷的民主国家”，而哈萨克斯坦是一个所谓“稳固的专制国家”。其次，格鲁吉亚与俄罗斯关系紧张，与美国关系友好，而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关系密切，对美国的态度却充满矛盾。这些因素可能会影响人们支持一般阴谋论或特定类型“阴谋”的倾向。

该研究分别在格、哈两国采访了1000名民众。主要衡量标准是两国民众对通用阴谋论和特定类型“阴谋”的认同程度，也即他们到底是相信“关于政府和全球行为体行为的通用声明”还是“两国民众有理由预期会遇到的特定主张”。通用的阴谋论问题是从在美国和欧洲进行的调查中借鉴来的，然后经过筛选，使其符合当地的情况。具体的阴谋论问题是作者根据实地经验、媒体报道以及2016年9月在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进行的焦点小组（focus groups）设计的。该调查于2017年3月进行，由分层随机样本组成，覆盖两国除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以外的所有地区。需要注意的是，俄罗斯族在哈萨克斯坦被过度采样。对每个陈述的认同程度用4分制来衡量。

一般阴谋论有以下几种说法:

1.不论谁正式掌管政府或其他组织，都有一个单独的群体，他们秘密控制着事情的发展，共同统治着世界。

2.政府涉嫌谋杀无辜公民或知名公众人物，并对此保密。

3.国家元首掌握的权力仅次于真正控制世界政治的不知名的小团体。

4.某些病毒或疾病的流行是某个组织蓄意并隐蔽传播的结果。

5.政府允许或直接参与了在本国领土上实施的恐怖活动，并掩盖了这一行为。

6.政府利用人们作为替罪羊来为其参与犯罪活动打掩护。

7.涉及新药物或新技术的实验通常在公众不知情或未同意的情况下进行。

8.出于私利，许多重要信息都被故意对公众进行隐瞒。

（一）“民主国家”的民众更倾向于不相信阴谋论吗？

接下来作者将回答两个问题：其一，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人对阴谋论的认同程度如何？传统观点认为，“非民主国家”的人们更倾向于相信阴谋论。根据这一逻辑，“民主国家”的政府更加透明并拥有问责机制，能够阻止官员渎职，让民众放心，当权者不会剥削民众。在收入较高、选举公平、“公民社会”强大的国家，民众对政府机构和他人的信任度往往较高。因此，在缺乏上述因素的格、哈两国，民众应该更倾向于支持阴谋论。

第二个问题是哪个国家的公民更倾向于相信阴谋论。与上述论点一致，民众普遍认为阴谋论在所谓的“专制国家”中更为普遍，因为“独裁者”利用阴谋论来转移民众对其失败统治的注意力，并使民众保持一致，这表明哈萨克斯坦人应该更相信阴谋论。然而，“竞争性的政权（competitive regimes）”为更多的行为体提供了在公共领域传播信息的机会，在个性比政治计划更重要的地方，各种各样的政客都有传播阴谋论的动机——而所有这些都表明格鲁吉亚人更具阴谋性。图1显示了每个一般阴谋论的平均认同度(4分制)，分数越高表示认同度越高。

图1:一般阴谋论的平均分数

图1显示，大多数受访者都有适度的阴谋倾向，分数处于中间范围，但更接近于“可能是真的”(3.0)，而不是“可能是假的”(2.0)。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问题揭示了格、哈两国的普通民众愿意相信“政府谋杀无辜的人”，“人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作实验品”。受访者表示，总体而言，最合理的说法是政府故意向公众隐瞒信息，最不合理的说法是国家支持恐怖主义。

格鲁吉亚人在每个问题上的得分都高于哈萨克斯坦人。这表明，尽管哈萨克斯坦社会具有全面的“被压制”特征，但格鲁吉亚人相信包括政府在内的强大“行为体”，有能力进行“邪恶”的活动。

（二）格、哈两国民众更相信何种阴谋论？

第二组问题聚焦更接近人们日常政治现实的地方，将特定的行为体称为“阴谋”的实施者。添加具体的标识符可以揭示人们是否普遍相信阴谋论，或者有条件地相信。例如，民众只感知涉及他们不喜欢的行为体的阴谋。

关于特殊的阴谋论有以下几种:

1.全球变暖的说法是一个骗局，是为了欺骗民众而被发明的。

2.不论政府、媒体和公司的正式掌控者是谁，共济会（Masons）真正控制着像战争和经济危机这样的世界事件。

3.苏联解体时，时任总统戈尔巴乔夫实际上是为中情局（CIA）服务的间谍。

4.美国支持乌克兰的“法西斯分子”，以增加其地缘政治影响力。

5.俄罗斯、美国和其他强国秘密联合共同控制着世界。

6.“9·11”恐怖袭击是美国政府所为。

7.不论政府、媒体和公司的正式掌控者是谁，犹太人真正控制着像战争和经济危机这样的世界事件。

8.美国雇佣当地非政府组织推翻了苏联政府。

图2:特定阴谋论的平均分数

如图2所示，两个结果引人注目。第一，特定阴谋论的总体得分低于一般阴谋论，更接近“可能错误”而不是“可能正确”，尽管仍在同一范围内。第二，在每个问题上，格鲁吉亚人并不比哈萨克斯坦人更倾向于相信阴谋论。事实上，两国在全球变暖、犹太人和非政府组织方面的得分基本相同，而哈萨克斯坦人在乌克兰“法西斯分子”和“9·11”事件上的得分更高。对此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解释：哈萨克斯坦在地缘政治上与俄罗斯结盟，在文化和语言上与俄罗斯融合，从而让哈萨克斯坦人暴露在俄罗斯政府大力推行的阴谋论面前，并使其易受到影响。格鲁吉亚人在美国非政府组织阴谋上相对较高的分数，乍一看并不符合这种说法。在作者的焦点小组中观察到的一种可能性是，许多格鲁吉亚人对2003年的“玫瑰革命”（Rose Revolution）感到厌恶，并根据一种新兴的修正主义叙事，将它归咎于美国及其代理人。

两国在戈尔巴乔夫是否为中情局工作问题上的分歧，可能是因为格鲁吉亚人比哈萨克斯坦人更加不满意现状，而所谓的“美俄勾结”可能源于格鲁吉亚人对美、俄两国都感到幻灭的趋势。总体而言，特定阴谋论的得分支持这样一种观点：受访者部分是基于其对行为体的情感来确定阴谋论的可能性。

与其他国家相比，格、哈两国受访者通常更倾向于看到“阴谋”。例如，30%的美国人认为秘密组织控制着世界，相比之下，样本中有57%的格鲁吉亚人和50%的哈萨克斯坦人相信这一阴谋论。另一项研究发现，18%的英国受访者支持“全球变暖”阴谋论，而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的这一比例分别为31%和38%。关于政府刻意隐瞒信息的问题，作者的一般性问题来源于一项研究，该研究发现，英国学生在5分制中得了3.86分，如果调整作者的4分制以符合他们的5分制，那么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得分分别为3.9分和3.2分。

到目前为止，被问得最多的阴谋论问题是“9·11”恐怖袭击阴谋论。美国的民调显示，“9·11”恐怖袭击阴谋论的信徒的比例从20多岁到30多岁不等，而全球民调显示15%的人指责美国政府，包括23%的德国人和36%的土耳其人。相比之下，14%的格鲁吉亚人和45%的哈萨克斯坦人认为，“9·11”恐怖袭击是一场阴谋。总体而言，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的受访者相信阴谋论的比例高于西方，但这两个国家哪个得分更高取决于所讨论的具体的“阴谋”。

（三）俄罗斯对两国民众的“阴谋”倾向负有责任吗？

首先，该地区阴谋论的一个可能影响因素是俄罗斯。俄罗斯一直致力于通过媒体、对当地团体的赞助和对当地政客的影响来投射其“软实力”。大多数俄罗斯人从电视上观看新闻，这些调查中的受访者也报告了同样的情况。俄罗斯新闻的消费者是否更容易相信阴谋论？为了找到答案，作者计算了受访者对所有八种通用阴谋论的平均认同度，然后将上周看俄罗斯新闻的人与不看的人进行了比较。结果显示，在哈萨克斯坦，从俄罗斯电视获取新闻的观众的得分明显更高(2.40;2.31)，而在格鲁吉亚没有明显的差异。

其次，关于涉及地缘政治事件的共谋陈述，作者调查了新闻消费是否会影响对“法西斯分子”、“9·11”恐怖袭击和非政府组织的“阴谋论”认知。对格鲁吉亚来说，新闻消费不会影响格鲁吉亚人对上述问题的认知。而对哈萨克斯坦来说，只有在“法西斯”问题上有显著差异:2.77;2.54。这是以上三种阴谋论中结果最近的一个，或许它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传播，而关于“9·11”恐怖袭击和非政府组织阴谋论的想法已经深入人心。

最后，关于民族身份。俄罗斯族更相信阴谋论吗？因为格鲁吉亚的俄罗斯族很少，所以只有在哈萨克斯坦才有可能检验这一假设，俄罗斯族受访者占样本综述的33%。俄罗斯族对一般阴谋认同的平均得分为2.42，而哈萨克族和其他民族的平均得分为2.26。在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族也比非俄罗斯族更有可能相信关于“法西斯”阴谋论和非政府组织阴谋论，这一结果非常显著，但俄罗斯族和非俄罗斯族民众在是否相信“9·11”恐怖袭击阴谋论方面没有区别。然而，当将国家层次的变量如公民对制度的信任、对政府认可和对国家民主程度的评估等都包括在内时，民族身份这一变量的影响就消失了。换句话说，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族民众在是否相信“美俄共谋主宰世界”阴谋论上的得分更高，不是因为他们是俄罗斯族人，而是因为平均而言，他们比哈萨克族人更加疏远国家。

三、结论

首先，虽然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不能代表整个欧亚地区，但调查结果表明，欧亚国家的民众相信阴谋论是一种普遍现象。

其次，本研究的其他发现与传统观点相矛盾。第一，民主不一定是避免所谓“阴谋”的一种补救措施，格鲁吉亚对阴谋论的认同得分很高，而美国和英国在一些问题上的得分紧随其后。所以，政体对“阴谋”倾向的影响这一论断被推翻了。其次，俄罗斯的影响可能会使某些信仰更可信，但它绝不是促使民众相信阴谋论的唯一原因。事实上，在格、哈两国中，即使没有俄罗斯的推波助澜，人们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阴谋论。

最后，虽然分析人士倾向于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待该地区的阴谋论，但也不应忽视当地的政治环境对人们倾向于相信阴谋论的影响。

【编译者简介】

万雪妮，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2020级研究生，本科就读于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

【校对者简介】

尉锦菠，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2020级研究生，本科就读于吉林大学行政学院国际政治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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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万雪妮

校对：尉锦菠

审校：陈亚州